阿白吊東掉西

　　「父王。」饕餮負手，微微躬身一禮，身上換上待會大典的衣裝。

　　「如何？」龍王已經化作人形，目光沉沉，看著自己一手促成的大典。道路兩旁不計代價張燈結綵，早早聽說了帝后要歸天的天界居民都在道路兩旁看著。他就算再想臭著一張臉也不得不面對群眾嘴臉。

　　最近堯流爺爺似乎很開心，堯季一邊想著，一邊穿著禮袍一路蹦蹦蹦地跑去還塵宮，天宮后位的主人要上天，基於禮儀，整個天宮都會來迎接，天帝跟小公主不用說，自然要出席，而堯流的話，由於他資歷深厚地位不同，沒有強求。

　　天宮之上，東宮中。

　　囚牛放下琴，滿臉無奈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天宮小公主無情宣告：「華殿下，您沒救了。」

　　歷代的天帝都是堯字入名，雖然對外稱是姓，但是天帝已經不算人，百姓才有姓，他們神祇不需要。堯年堯歲堯季，天帝的名字都是前代所取，有些為了方便稱呼，也會取小名。

　　譬如說堯流，他的小名就是春秋。

　　而此代小公主，小名為華。

　　直到日暮西沉，囚牛才回到龍王宮，與內殿不同，龍王宮的裝飾幾近奢華，囚牛幾乎要以為這是把全世界的黃金全都拿過來貼在地板跟牆面，連天花板也不放過，放眼望去所有物品材料都是最好的，到處都燃著薰香點著燈籠，連旁邊負責服侍的整排侍女，身上穿著衣料都不是太差。

　　囚牛頓時覺得有些刺眼，差點以為會閃瞎。

　　燃起手上紅燭，堯季拉著囚牛的手往深宮內院裡走去，天帝寢宮內除了天帝跟她之外，在最內裡還有另一宮，叫做還塵宮。是留給退位下來的天帝居住的，就堯季所知，上一屆的天帝一退位就跑去外面找情人了，好像也沒有打算要回來的意思，所以直到如今，還塵宮中就只有一個人住。

　　也就是前前任天帝堯流。

　　天宮大殿分成前殿後殿與內殿，內殿也稱做裡宮或寢宮，是天帝堯歲跟其接班人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依照每代的天帝習慣修建整修，大體不變、裝飾卻會大費周章的準備。

　　龍轎行過的地方，天界居民們紛紛繞道，偶有些好奇的，就在街市邊角探出腦袋來。

　　轎子很快就在天宮前面停了下來。

　　天宮距離地界十萬八千里，明顯踰矩的八抬大轎一路走來，直到天明才入了天界的領域，距離天宮還有另外一個十萬八千里。

　　只是從這個高度，已經看不見地獄了，連人世間的模樣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全被雲幕遮擋，只看得見零碎的人間景緻。

　　「你都不擔心嗎？」送走了幾尊大神歸天，看著裝飾金貴豪奢的轎子緩緩離去。不殤閻王按耐不住八卦心，飛也似地丟下了整個閻王殿，放著第一輔佐官收拾善後，一個人過了奈何橋去尋那守橋人，卻見早已得知消息的孟婆正拉了椅子到奈何面前一邊問。

　　哎呀，被搶先一步！

　　不殤閻王連忙幾步上前，跟孟婆同擠一張椅子，也不追究孟婆上班期間翹班這回事了，八卦要緊。

　　奈何從來不在乎對方是不是面子裡子全失，藉著怒氣就想一個拳頭貓上去。

　　……果然不行。

　　奈何就算怒火中燒，腦袋裡還存有理智告訴他，這裡是地獄，他是個守橋人，打了天宮的龍王只會讓事情更加複雜，他不想給眼前這人當個跳樑小丑的機會，雖然可笑，但他一想到自己曾經把這種丑角當作敵人，就覺得丟臉。

　　「囚牛，回去吧？」寒暄完了，該回家了，龍王殷切說道，他們的轎子都在外面等著了，就等著將龍王子迎回天宮。

　　兩天後，不殤閻王再度出現在奈何的小破屋前面，只是這次不是來蹭飯的，是正經來說事。

　　老實說，這對現任閻王來說是再難得不過的，就奈何的理解，這個閻王一年到頭會在朝廷上的時間也就寥寥幾日。大多時候都在大殿裡面到處亂晃。

　　這些都是黃泉告訴他的，因為就某方面來說，每天跟著閻王跑出去玩的黃泉也算是國政怠惰的幫兇之一。

　　＊

　　閻王殿、審判廳。

　　閻王大人的位置高高在上，刻有百鬼出巡閻王圖的黑石桌擺在上頭，龍椅上只得一人座。不過因為離底下文武官太遙遠，一般沒有人會注意到上頭的閻王究竟是在上班還是偷懶。

　　因為如此，每次黃泉來閻王殿玩，都會在旁一起上朝廷，看那些鬼哭神號，要不就溜出外頭，坐在黃泉水邊，哼幾首小調，引的黃泉水內還未消弭的執念跟著一起哀號。

　　夜半三更，奈何那棟小破屋子裡一共就擠了三個人，那個早上才賣身給閻王的笨蛋被發配邊疆，跟兩個傢伙一起同擠一個窩。

　　奈何的房產（公家的）也就一房一衛加一個廚房，奈何跟黃泉晚上睡覺都只能擠一張床抱一起睡，想要三人行可謂難上加難。

　　奈何沒有應答。

　　言不殤想了想，又再度開口：「對了，你等等注意點黃泉小朋友。」

　　「什麼？」

　　亡者被這一下嚇得愣神，隨即感覺到自己領子被提起往上拉。本以為是那個神色兇惡的守橋人，轉頭一看才發現是個白衣少年。守橋人正站在原地，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看向這邊。

　　「唉呀真是好險。」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白衣少年逕自說道，墨黑的眼珠子裡沒有半分神彩，空洞無神，就像個死人一樣。體型纖細，臉色蒼白，要不是提著自己衣領的掌心還有半分溫度，亡者幾乎要以為這是跟自己相同的死人，「你差點就要跌下去了。」

　　少年對著白袍亡者和聲說道，讓人一瞬間有點懷疑，剛剛到底是他不小心掉下去，還是他本來就想帶著孩子走下去。

　　黃泉水邊、奈何橋畔，死掉之後下地獄經過的第一個關口，今天依舊大排長龍，天天都有不少死人排隊等著下地獄。

　　「一條大路通到底，直走左轉上天、右轉下地……你們是把腦袋死去哪裡了左右分不清啊！」就在人龍一側，一道不耐煩的嗓音這樣吼道，聲音主人在黑石大桌後低著腦袋振筆疾書，手上雖然拿著的是一枝十幾塊的毛筆，但所有領著死人下地獄的鬼差一致認為要是一個不小心惹到青年心情不美麗，直接死在那人的硃砂筆下也不是不可能。

　　傳說世上有枷、枷縛三物。

　　一縛魂、二縛命，三縛罪人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