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發生的小插曲沒有影響到乙班出遊的心情,隔天一大早,所有人成群結隊地起床出門買早餐,促進完村莊經濟發展之後直接朝著河畔撲過去,跟在後面的郭境要攔也攔不住。

 

  「景藍……」小鍋子班長衣服才換到一半、內褲都來不及穿,套著褲子就飛奔出去想阻止一群人到水邊去,卻只見到眾人絕塵而去的背影,沮喪地回到他們同住的四人房。

  花景蘭在梳妝台前抹乳液,聞聲抬頭看了一眼小鍋子班長身上的碎花褲,「小鏡子,你穿到本宮的睡褲了。」

  郭境喔了聲,脫下碎花睡褲摺好放回一旁行李箱裡,「以安還沒醒嗎……」他看向最角落臥鋪還高高隆起的一團棉被,想也知道那就是顏以安,賴床可以賴到傍晚天暗暝,每天早上光是要把人從床上挖起來就是場戰鬥,他跟花景蘭兩個征戰十年,還是沒攻下顏以安可怕的睡意。

 

  「要是以安在,那群傢伙才不敢亂來。」郭境說,那群欺善怕惡的傢伙,一看到顏以安就只會點頭說好,從來沒有不聽話過。

  「我記得你才是班長吧?」花景蘭挑了眉,今天不打算化妝,想來等等到了水邊也會被拖下水,「你跟他同房沒有五年也有十年,不知道他天打雷劈也叫不醒嗎?」少了外物的掩飾,花景蘭的五官沒那麼柔和,但他本身底子就好,就算當不成淑女,也是個溫文儒雅的帥哥,要是不會罵髒話那就更好了。

 

  「說的好像你沒跟他睡過一樣。」郭境哼聲,伸手過去推了推,「以安、以安。」

  那團棉被發出含糊低吟,不耐地蹭動一下又不動了。

 

  「別叫了。」已經著裝完畢的花景蘭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拉上落地窗窗簾,讓整個房間又更陰暗了點,「沒用的。」他走向郭境,攬過對方一百六十公分的肩膀,把對方的腦袋輕柔按到自己肩上。

 

  「境兒,你看。」掐著嗓子,花景蘭發神經,「我們的孩子睡的這麼熟。」

  「景藍,同性不能生殖。」郭境班長順著對方靠上肩頭,嘴裡還努力想糾正一下友人錯誤的健康常識。

  「境兒,你看看。」只可惜花景蘭還在神鵰俠侶的戲碼裡,他是神雕,郭境是俠侶,「我們安兒,多麼怕太陽。」

 

  郭境張嘴欲駁,不過又閉上嘴巴。

  花景蘭說的沒有錯,剛剛還窩在棉被團裡把自己裹成一顆球的顏以安無意識地伸展修長四肢,雖然是良辰美景,但兩人都只注意到以安小朋友的不同。

  躺在床上的乙班小飛魚像怕把自己曬成飛魚乾一樣躲著太陽,卻在碰觸到陽光烘曬過的被褥時留戀地蹭了兩下。一絲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床上拉成一線,光束正好映在顏以安朝上攤放的掌心。

 

  顏以安的手指握了握,握住了光,什麼都觸摸不到,可他卻還是執拗地抓緊了不鬆手。

  「唉,孩子的爸,怎麼辦?」郭老父親嘆口氣,為子入戲。顏以安下手不知輕重,一定會抓傷自己。

  花景蘭皺起眉頭,眼神四處梭巡,顯然也是想到這個天大的問題。

  「找其他東西塞進去吧。」想半天,花爸爸終於找到適合的辦法。

  兩人找來從無明子攤上拿來的香包,掰開顏以安掌心,好不容易才把香包塞好,顏以安仍舊睡死在那裡,半點反應都沒有。

 

  「乙班怎麼辦?」郭境莫可奈何,顏以安昨天才說過,這地方有不少「東西」,叫鍋子班長盡可能阻止乙班下水玩命,其他旅客他顧不到,不過乙班得顧好。

 

  「這不是還有神鵰俠侶雙人組嗎?」花景蘭手支著臉頰趴在床邊,趁機揉了兩把顏以安亂糟糟的頭毛,「以安乖乖睡。」他掖好被角,拆下自己手環,連著郭境的平安符也放到顏以安枕頭旁邊。

 

  「以安乖,小鍋子跟小花花要代你出巡啦。」

 

  *

 

  日上三竿時,顏以安從床舖上睜開眼,眨了兩下眼睛,跟天花板的偷窺女鬼對上眼神,又打了個哈欠,大腦這才算是真正完成開機。

  「嗯?」洗漱後摸過被放在床頭櫃的眼鏡戴上,顏以安掃了眼房間就知道自己兩個竹馬都不在,只留了幾樣東西在枕邊,還都是很眼熟的東西。

 

  顏以安覺得自己好像還能聽見花景蘭的聲音在耳畔說:「以安乖。」

  雖然半夢半醒間都會誤認成是父母的嗓音,但只要用理智跟膝蓋稍微想想,就會知道那不科學也不實際,要是發生了,顏以安估計還會當成是鬼故事。

 

  收好平安符跟手環,整裝待發準備出發的顏以安在房間門板上找到一張紙條,紙條上面大大畫著一朵帶花的鍋子,鍋裡還有條安眠的飛魚。

  意思不言而喻,小鍋班長放乙班的去游水了。

 

  ……算了。

  顏以安看了眼頭頂晃蕩的女鬼,下意識地伸手抹去女鬼髮稍落下的水滴,雖然那都是另一邊的東西,對「看不見」的人來說都是幻覺,但對顏以安來說,這些都是真。

  女鬼被泡爛的五官扭動了一下,傳來幾絲喜意,應該是看顏以安狼狽抹水看的很開心。

 

  「……我走了。」

  顏以安對女鬼說了聲,拿上花景蘭特別留給他的蕾絲陽傘離開。

 

  ——一路走好。

 

  *

 

  問了旅館大廳的員工,顏以安打聽到這村莊確實是沒有廟宇,唯一的道觀在十幾年前就關了,現在村民要求精神信仰只能去隔壁村,不過公車班次多,也沒什麼不方便。

 

  道觀?

 

  顏以安聽過這個詞無數回,這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碰見實物,問清楚道觀位置,又拿了張觀光導覽圖,這才撐著傘出發。

  「小弟,你要不要換把傘撐啊?」旅館員工見人躲的彆扭,出聲詢問。

  這不能怪他,顏以安畢竟也有一百七十幾公分,那把小洋傘說小,就真的是小,花景蘭自己撐綽綽有餘,可顏以安沒有花景蘭那樣纖細,撐起來有大半身子都會曬在陽光底下當魚乾。

 

  「不用,謝謝。」顏以安搖搖頭,「這把很好。」

  「這樣啊……路上小心點欸。」畢竟是小村莊的旅館,員工都是這邊土生土長,人也熱情,又塞了兩個早餐的饅頭夾蛋到他手裡,才揮揮手放人離開。

 

  玄虛觀在村外步行十五分鐘的小坡上,正好趕在顏以安曬成乾之前成功抵達。

 

  看來確實是荒廢很久。

  顏以安想著。

  玄虛觀面積不小,三進院落,標準的四合院形式。顏以安從小到大長在水泥叢林裡,對四合院的印象只停留在觀光網站上的照片,第一次看到這種建築,滿腦子只剩一個感想:好破。

  不是顏以安要說,這地方著實破敗,雖然看起來有人打掃,沒有雜草垃圾,但所有廊道柱子,要嘛掉漆要嘛缺角,修補的痕跡看得出來修繕的人手藝很糟糕,完全是個生手。

  顏以安還在中庭看見高高掛起的曬衣繩,把道觀當作晒衣場。

  不過還好,沒什麼大不敬的問題。

 

  顏以安眼力好,肉眼視力只有零點五,但通靈眼視力卻有二點零,要是摘下眼鏡看過去,整條街道上人比鬼還迷離不清。

  他踩進前院就注意到了,這座道觀半點靈氣都沒有,沒有神祇駐紮,但野鬼也沒往這裡聚集,想來這道觀是生人居住,不是神居也非鬼宿。

 

  即便如此,這裡的主人還像不知實情的樣子,將正殿神桌上的神祇塑像小心修護。

  顏以安不怎麼入宮廟,認不出這是什麼神明,只知道這神像濃眉大眼,一臉兇樣,大概是哪方武神。

 

  ……這樣,也沒用。

  顏以安頭痛,本來內心打的算盤是來找這一地的土地神說說道理,讓懈職的神祇回去管管一地孤魂野鬼,別把他們乙班拖下水。

  但現在一看,這地方,本就是無主野地。

        他在廳內亂晃,仗著此地無神,這裡半點飾品都沒有,除了神像,就是一旁掛畫上的山水圖。

        顏以安對藝術沒有造詣,看到圖畫只會說「好看。」、「不錯。」、「漂亮。」

        不過眼前這幅山水圖,有山有水,水邊有柳樹,墨色用的均勻飽滿,連顏以安這種沒什麼藝術細胞的也忍不住想說這水好像會流動。

        「……」顏以安湊近了點,微韜兩個字寫在最角落,看來就是作者了。

       

顏以安在殿內晃了兩圈,沒見什麼特別的東西,正打算調頭回去河邊找人,正轉身,迎面就碰上個婦人。

  這婦人顏以安昨天晚上也見過。就是在無明子攤位前面花錢驅鬼的那位,顏以安並不陌生,對婦人肩上的兩個小娃特別有印象。

 

  「小弟,這裡只有你嗎?」婦人換上一身輕便裙裝向他問道,手上還抓著昨天的香包跟一把遮陽傘,顏以安看著很親切,是個跟他一樣怕曬的人,要不是婦人身上太過濃厚的香味,顏以安說不定還能給點好臉色看。

  顏以安點頭打了招呼,沒有糾正婦人的口誤,「您好,要找人嗎?」

  婦人開心地揚起手裡香包,「昨天給師父驅了鬼,昨晚睡了個好覺呢。」她說她找人問了那位無明道人的住處,想來答謝人家,卻沒想到世外高人的居所居然這麼破舊。

 

  顏以安挑眉:「還在喔。」

  「嗯?」

  「我說鬼,還在喔。」顏以安說,看著婦人肩膀,一左一右,他一對上它們視線就被瞪,小小鬼魂帶著惡意,不過顏以安想來想去也不記得自己得罪過這兩個小鬼什麼,乾脆不去理它們。

 

  婦人張了張嘴,眼前的青少年看起來滿臉陰鬱,張口就說自己遇到江湖騙子。

  還沒等人出聲反駁,顏以安又道:「您是不是有過兩個孩子?」

 

  婦人臉色一白。

  「一個約莫三歲,一個不足月,一男一女,給水淹死的。」顏以安沒有亂說,婦人肩上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溺亡鬼魂,他本以為是沒有親緣的野鬼上身,近看了才知道,那點紅絲般的緣線不是沒有,是斷了,纏繞在囝魂魂身,怎麼樣也連不到婦人身上。原理是什麼顏以安並不知道,他說是眼力不凡,也很少看見這樣的嬰魂。

        那兩個嬰魂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這下子婦人的臉色是完全沒一點血色。

  這、這年輕人,是真的「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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