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吊東掉西

玄書生來是個很分得清的人。

當同齡人都在為情所苦時，他面對著來向自己告白的小學妹分析利弊。

從家世背景到心理狀態。

他條條列列分析出來，最終得出結論。

「學妹，我們不適合。」他勸道，人生苦短，要找個更適合的人哪，不要吊死在他一個無所用處的人身上。

小學妹聽得愣愣地，只知道自己被拒絕了，但也一時沒想起來要傷心難過，就被玄書溫溫地送回班上去了。

這就是玄書。

他身邊跟他認識了五六年的死黨周莊搖搖頭。

「不行，小書，你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脫單？」

只見玄書還是那副風輕雲淡，說他單純也不是、說他性冷感也沒有，說他眼高手低呢，也似乎看不出來。

他生了張天怒人怨的臉，還曾經為此和周莊分析過自己的臉部優勢，甚至寫了篇小論文。可這張臉底下卻是近乎無人情的一顆心。

喔，別說，玄書還真的分析過自己了。

「我沒辦法用情緒方式感知別人，所以，這可能就是為什麼至今我單身。我擔不起別人的情緒，也擔不起責任。」

「你真的不想找個伴？」

玄書朗笑：「想啊，但是我不適合。」

那雙淡棕色的眼珠裡一片坦蕩，找不到一絲虛假錯處。

這就是玄書，一個彷彿離世出塵的人。

這樣的性格一直從小跟著他直到他出社會了去工作了。一直到他因為一次意外來到穿越管理處時也都如此。

穿越管理處，負責提供各個世界位面的穩定運轉，也就是「命運」的一部分，在所有世界位面中，每個靈魂都有自己應該去到的結局，但世界的變數太多，也就需要他們這樣的人，來擔當那些靈魂生命中引導的角色。

無論負責讓主角黑化或是成神、墮落或是積極，無論是什麼，他們都需要前往達成目標。

但這份工作也有其危險性。

不少員工一不小心就因為代入情感太深，就這麼跟原先肉體融合在一起，徹底成為那名角色。

而穿越管理局是不負責這種情況的理賠的。

但玄書沒有這樣的困擾。

因著這樣的性格，他連在自己的原本身軀裡時都是以幾乎第三人稱視角來觀看人生，如今更是能更放心地用上帝視角看完全程。

「003，走吧。」咬掉最後一口麵包，玄書從地上站起身，003是穿越管理局分配給他的系統，負責他在世界位面中與總局的聯繫，以及一些發布任務，還有提供一點應該要走的劇情走向。

在這當中要死多少人、怎麼死、要讓誰活下來，都是玄書的工作。

畢竟他是隸屬於穿越管理局，死亡重生部門的員工。

簡單來說，跟生死有關的工作都會輪到他頭上，負責用自己的死亡來喚回主角良心，或是讓配角死亡喚回主角良心，又或者是讓主角回心轉意自動去死……諸如此類，都是他的工作。

「宿主想去哪？」003很快在意識內回覆，一般在外面的肉體沒在活動的時候，玄書都在意識裡跟系統進行愉快交流，愉快到好像什麼辛勤工作都是假的。

跟著玄書已經十幾二十年了，003深知自己這個宿主的與眾不同，先不要說勤奮工作了，這個宿主根本就是在享受工作，這些年來他們經歷了古代未來末世宇宙，什麼世界都經歷過了，但玄書就是有辦法在最艱困的時候把生活活成了享受。

然後回頭告訴它說：三三，你看，人生來就是一場學習。

不，它不懂，它只是個系統。

譬如說現在。這個世界位面裡，玄書是一名富豪的白月光替身。主要達成的工作是讓富豪喜歡上自己，但最後必須要達成富豪跟白月光結婚的結局。

當初接到這個工作，003還想告誡宿主千萬要小心，畢竟它看多了，有錢人的思維都不太一樣，如果讓富豪喜歡上玄書了，先不要說讓玄書全身而退了，關小黑屋都是有可能的。

不料這個宿主的思維更加不同。

一聽見白月光，玄書的眼神就亮了，又聽到替身兩個字，眼神就更亮了。

「你說，我們可以逍遙多久？」

玄書唉呀一聲，已經開始打算要在小黑屋裡面做些什麼打發時間。

「宿主，你不緊張嗎？」

「緊張什麼？」玄書笑笑，把系統抓下來，拍掉它腦袋上的餅乾碎屑。不得不說，跟著玄書的這些年，它過得也很爽快，玄書不需要它擔心就能完成工作，不如說，玄書一點都不出格，安分地工作、安分地休息，時間到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除了會跟它解釋這些主角配角之間的糾葛內心之外，其他一點特別都沒有，還會給它小餅乾。

玄書一向說到做到，他在幾個商場大老之間轉圜，被關過小黑屋也被綁架過，跟所有主角配角鬥智鬥勇。遭受過污辱與責罵。

最終他達到目的，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獨自一人走入一片翻湧的浪裡。

「死」了之後，玄書回到意識空間，這裡是總局與其他世界位面的中繼站，多半的穿越者會在這裡休息，他們並不是無處可去，在中繼站的時間，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在任何世界位面出現，就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唯一的不同是，在穿越者身分底下，他們將不會在任何人的生命裡留下足跡，今天打過招呼的人，明天就會忘記他們。

他們將不會成為任何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離開路廷的世界位面任務之後，玄書也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路邊嗑麵包看夕陽，海風徐徐，玄書又給系統說起了這當中的邏輯。

「路廷一生順遂，沒有失敗，唯一的糾結就是白月光不愛他。」玄書看著螢幕畫面上顯示的富豪前半生說，「他有錢、有權，要讓他栽跟斗的地方只有情感，如果我沒有出現的話，他會一輩子都看著白月光，情感最終會變質，要不是他爛掉，要不就是他帶著白月光一起爛掉。」

「而就我所知，他的白月光蘇棋也是別人的人生主角。」玄書的語氣很淡，他的表情不多，一直以來都是淡然地，「所以，在他們倆都要好好的前提下，他必須把對白月光的情緒轉移到我身上來，他可以得到他第一個白月光，他們會兩情相悅，他們會在一起直到老死。」

「而我呢？」玄書的嘴角勾了勾，「我的存在會讓他輝煌的人生添上一筆遺憾，是他自己逼走我的，也是他不要我而選擇蘇棋的，所以就算他哪日回心轉意了，他也不能再回頭找我了。」

「他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不會承認自己的愚蠢。」

「我要成為他永遠得不到的白月光。」

003看著這樣的玄書，不能不承認，這就是這個人的模樣。

這個人可以頗有興致地看著路邊畫糖人的小販一整天，也可以對演奏會的音樂愛不釋手，他可以把八卦雜誌看出點趣味，也能捧著教科書一粒粒地讀，好像對他來說，這世界上的每一個瞬間都能是一種趣味。

包括被關在小黑屋裡的日子，包括三餐不繼的日子，包括成為戰俘的日子。

玄書是真心實意地享受所有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