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吊東掉西

　　他沒說過他的名字，不過也許他也沒名字、或說根本就不需要名字。
　　只要認識他的，都叫他黑眼圈。

　　不為什麼，就因為他眼底兩輪黑眼圈。怎麼睡都睡不飽，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他都是睡的沉沉的縮在角落像永遠醒不來。

　　只是就算睡了這麼久，他眼底的黑眼圈還是穩固的在那兒，消也消不掉。反正他不在意別人怎麼稱呼，黑眼圈的名字就這樣定下來改不掉了。

＊

　　「哎，今天還是在睡啊？」店門被推開，鈴鐺晃著輕響走進一名常客。隨眼一瞟就能看見角落大睡的黑色影子。
　　「是啊。」坐在櫃台後無聊的打著算盤，年輕店長打了個哈欠，「今天來幹嘛的？找我？找他？」隨手指指角落，店長有時候真覺得那傢伙太好命，明明整天睡，卻隔三差五有工作找上門。

　　說實話吧，黑眼圈的工作能力真的不差。還什麼都肯做。店長肯定，要不是他一個大男人東闖西闖，找到一個能睡覺的地板就能躺下不肯停留在一個地方，黑眼圈現在早就是個個人接案的專家。

　　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要不是。

　　「找他的。」客人嘿嘿笑了，熟門熟路的坐上櫃檯前的高凳子，「給我來杯平常的。」
　　店長不屑地嗤了一聲。

　　厚顏無恥。
　　「要不是店長收留他，我們那邊的還真的找不到黑眼圈呢。」客人蓄著略雜亂的鬍子，笑的憨厚，不過店長明白，會找上黑眼圈，就不可能會憨厚，說是狠毒還恰當點。

　　店長哼聲，往杯裡搗鼓著加點飲料加點酒，「不用往我臉上貼金，要謝就謝那張躺椅正好合他的意。」
　　當初他接到要尋找黑眼圈的任務時可是苦惱的差點沒一夜白頭，結果誰也沒想到，一張二手躺椅就能收買黑眼圈，讓他成為店裡的長期住戶。

　　「早說啊！我們那邊一堆床啊椅子的！」客人嘖聲。沒留住黑眼圈，他是挺懊惱。
　　誰家能供著這尊一天睡個十四小時的活佛，只賺不賠。
　　畢竟黑眼圈生活所需要求不多。只要能定期叫他起床吃飯喝水讓他不會餓死渴死，外加一張對上他的眼的床，誰都能養得起他。

　　「別看黑眼圈一天睡十四小時以上，他醒著的時候，可是一人當成二十人用。」有人這樣告訴過店長。
　　店長挑眉。看向角落一動不動的食客。

　　是這樣沒錯，黑眼圈不醒則已、一醒驚人。上次見他睜開眼，正好是他店裡被尋仇的時候。
　　就看見黑眼圈一邊揉眼睛一邊晃到他旁邊，「店長先生，幫忙嗎？」
　　當時他這個做店長的根本就忘了店裡角落還有個人，拎著吃飯的傢伙一邊打飛撲上來的雜魚，一邊愣愣地點頭。
　　然後？
　　然後沒然後了。

　　黑眼圈像突然完全清醒了，三十秒內完全清場，一個不留、把人打的哎爸叫母沒一點樣子。

　　從那之後，店長再也不敢把這人當作一般的食客。
　　能三十秒內處理三十人，店長其實也很怕哪天自己也被處理掉。

　　「不會，店長先生。」不過本人很認真的澄清了，睜著快閉上的眼睛：「我很溫和。」

　　店長點點頭，好好好，很溫和。

　　「而且我不想鬧事……」黑眼圈說。揉揉眼睛，店長趁機把一湯匙麵條塞進他嘴裡。不這樣，等等黑眼圈倒下去睡著了肯定會睡著就餓死了。

　　店長先生不反駁，好好好，不鬧事。

　　「店長對我很好……」黑眼圈嚼了嚼吞下麵條。眼裡多了點清明，「我可以免費工作。」

　　店長先生不置可否，好好好，免費工。

　　一邊照顧店裡多出來的小孩，店長對著放學過來打工的店員一號打招呼，要他去跟客人打交道。

　　客人面前的杯子已經換了兩個，「你好啊續言弟弟！」
　　白淨的店員一號點點頭：「來找黑眼圈？」

　　店長翻個白眼，連店員也知道這家店不成文的生態。
　　「聽到沒有？你的工作。」店長對著抱著湯碗唏唏簌簌喝著湯的黑眼圈說。
　　黑眼圈撇嘴，把空碗放回店長伸出的手裡「不想接。」他看了眼客人，「他來，就要打架。」

　　客人嘿嘿笑：「別這樣啦黑眼圈，我的仇家就快到了欸。」

　　「你跟仇家約在我的店？」店長震驚。

　　客人露牙笑著：「是啊！」

　　店長果斷轉回去，「黑眼圈，乖，拜託接工作。」
　　不然他就要拎著小店員一號倉皇跑路了。
　　一個店長當成這樣，實在有夠窩囊。

　　「為什麼……」黑眼圈很委屈，要不是現在跟他說話的是會給飯吃的店長大人，他現在就想躺回去睡覺。
　　「黑眼圈，聽好。」店長認真說服：「要是仇家砸了這裡，就沒地方睡了喔？」

　　黑眼圈唔了聲，「我有錢，給店長找另外的地方開店。」

　　客人爆笑。

　　店長苦著一張臉，「黑眼圈，這樣我沒家可以回。續言也沒地方可以去。」這家店就是他守在這裡的意義。怎麼能說毀就毀去？

　　黑眼圈發出幾聲沒有意義的呻吟。最後點點頭。
　　「說好幫店長免費工作。」店長的要求，他樂意。

　　店長鬆口氣，感謝上天感謝地獄，他的心肝還能在這塊土地上佇立。

　　「結束後我想吃麵。」不過黑眼圈還是有要求。
　　店長點點頭，一碗麵換命，不虧。
　　「給你煮麵，你好好工作。」

　　「你們店長真是賢妻良母。」客人手裡換上店員一號專屬特調，嘖嘖稱奇，「要不是帶把，絕對娶回家。」
　　「店長心有所屬。」店員一號身高不夠，踩著塑膠凳子給自己倒牛奶，「客人你別肖想。」
　　客人呵呵笑，「續言啊，告訴你，你家店長大大，有一卡車的歷史可以講。」
　　續言沒回答，聊八卦不在業務範圍內，尤其是店長大人的八卦。

　　瞥了眼角落聊八卦的客人還有小店員，店長翻了個白眼不想去管那些。
　　把空碗扔進洗碗槽指使小店員去洗碗，店長坐回櫃檯後，繼續打算盤。

　　角落的食客已經揉揉眼睛半清醒。現在輪到客人蹲在他前面。
　　做生意嘛，總是要談價錢。

　　「三。」客人嘿嘿笑，比出三根手指頭。
　　「……」黑眼圈挑眉，顯然不怎麼同意。
　　「……五。」客人乾笑兩聲，加兩根。
　　「……」黑眼圈打個哈欠，準備倒回去繼續睡。客人連忙抓住他肩膀，說什麼也不能讓他倒下去。
　　店長好不容易給他機會讓黑眼圈有一點點清醒，要是再讓他睡，這家店真的會被砸掉。
　　「對不起我錯啦！五點五！」他就知道黑眼圈沒那麼好糊弄。

　　黑眼圈哼聲。看著眼前笑的憨厚的客人。
　　五點五？
　　他知道，客人看起來憨厚，但是會需要他的通常都是些狠角色。他在店裡的角落待了有段時間，客人是個面對十人也沒問題的傢伙。

　　也就是說，會需要他幫忙，人數大概在二十人上下，超過三十個，他會累，絕對不會接。　
　　而二十個人左右……
　　「六。」黑眼圈比了個六，「店面全毀。」
　　「嗷。」客人冷汗直流。這個黑眼圈，果然沒有睡糊塗。他已經感受到背後店長的殺人目光。
　　「出到七，店面毀八成。」黑眼圈微笑，繼續出價。

　　嗷……客人覺得背後已經被店長的視線鑽出兩個洞。好痛。

　　「……出到幾才可以保店面。」抹了把汗，客人開始覺得說不定一開始就得照著黑眼圈的步調來。

　　黑眼圈滿意地坐起身，「十，因為是店長的店，幫忙出房租，所以九點五。」

　　客人啊啊兩聲，背後店長好像真的準備殺人。他的心肝寶貝就是這家店，說什麼也不能毀。
　　「出嗎？」黑眼圈微微笑。

　　客人嗷嗷兩聲。終於低頭說好。

　　黑眼圈終於滿意了，從客人懷裡快手快腳搶過手機，打通電話。
　　客人茫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手機自主權。
　　「殺光。」
　　就聽見黑眼圈對著手機說了兩個字，報了個地址。接著掛電話。躺回去，閉上眼，睡覺。

　　欸？

　　然後？
　　然後也沒有然後了。
　　總之黑眼圈睡著睡著，事情就解決了。

　　「黑眼圈，你……」
　　「我？」黑眼圈抓抓自己雜亂的頭髮。翻著進帳的二十九點五。
　　「多二十怎麼多的！」店長好想知道。